霞色的記憶盒子--第6集

  霞色的記憶盒子

  < 第六集 >



     接下來的一星期，伊澤的工作效率不減平時，表情也很平靜；只是兩人再沒多說一
 句非公事需要的話。表面上仍是銀行業界不可取代的完美搭檔，卻沒人發現他們私底下
 的關係瞬間跌到冰點。

     星期天早上，近來從不缺席的伊澤沒有出現在成城桐院邸起居室。

     自留聲機傾洩而出憂傷卻富官能美的旋律，Vitali的Ciacona in G minor。

     如泣如訴的小提琴迆邐蹁躚；得不到王子的愛，悲傷逾恆的天鵝只能獨自抑鬱旋舞
 於湖面…

     堯宗猛然從靠背藤椅上站起，如風旋出起居室。

     「阿金！拿我的外衣來！」



     四小時後，堯宗立於一幢位於富士見三丁目的洋館前，棗樹旁的鏤花鐵門虛掩，邊
 上的石柱懸著這家人的名牌：「伊澤」。

     堯宗深吸一口氣，慢慢推開巴洛克式雕空門扉，彷彿那門有千斤重。

     穿越雅致小園，登上三層煉瓦的階梯，遲疑再三，好不容易舉起手抓住銅環，拉響
 門鈴。

     屋內傳來鞋子敲擊在木質地板上咚咚聲響，由遠而近，堯宗原本急促的心跳陡地更
 加狂亂。

     被打開的門後，探出頭來的是一張清麗卻略顯憔悴的臉龐，看見門外站著的人，臉
 色倏地刷白：「是您…」

     一陣難堪的靜默，堯宗終於打破死寂：「這一帶我不熟，迷路了四個小時才找到你
 家…」

     「請進…」門內的人低頭，認命了一般讓開身子。



     深色檜木地板，湖綠菱紋布沙發，紅豆杉木桌上日本茶冒著蒸騰的香氣，空氣陰晴
 不明；兩人分坐兩側，低頭沈默不語，深怕一開口，什麼東西就會碎成片片。

     「你知道…」男低音冷不防響起，伊澤像隻受驚嚇的小兔子急抬頭，睜大眼睛，對
 上堯宗深深壓抑，卻又關不住心中秘密的琥珀色眸子，又慌慌垂眼。「你該知道我要說
 什麼。」

     堯宗繼續說：「我很明白，『這是不可能的，是愚蠢的，是該責備的，可笑而又神
 聖的，卻也是值得尊敬的…』」伊澤渾身顫抖，囁嚅截斷對方的話語：「請別再說了…」

     過了好一會兒，伊澤極不容易才抬起頭，清澈的眼眸透著琉璃輝芒，表情異常堅定：
 「不錯，我很清楚您要說什麼，但那是不可能發生在我們之間的。我們永遠都只能是上
 司與下屬，或朋友關係；那個，不過是一時的錯覺罷了。」他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
 「明天我就會正式遞出辭呈，這樣應該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你想就這樣落荒而逃嗎？」堯宗的嗓音此時顯得異常陰沈，細長的眼睛半瞇，其
 中參雜著憤慲、不捨、以及受傷的情緒，牢牢盯著面前的伊澤。「過去幾個星期以來，
 我們如此心靈相通，瞭解彼此心中所想，你居然告訴我那全是錯覺？難道你沒有一絲絲
 感受到與我相同的情緒？難道這一切都是我會錯意？伊澤，我沒想到你
 是一個如此怯於面對自己的人！」

     他頓了一下，似乎試圖平抑自己即將爆發的情感；透亮眸子閃爍強烈光芒，千萬思
 緒在其下翻湧。

     「伊澤，人的感覺是不會說謊的，如果你不曾給我那樣的回應，我內心的東西又怎
 會被牽引出來？沒有的東西，再如何去強調也不可能變成有的，若是存在的東西，再如
 何否認它還是存在。」堯宗站起身，長長的陰影投射在伊澤的肩背上，「我明天起要往
 四國出差六天，你就留在東京代我處理富士見銀行的有關事務，希望你好好想想。」

     默默送對方走出門，掩上門扉；伊澤噗通跪倒門後，雙臂環抱，額頭抵住門板，像
 隻受傷的小獸嚶嚶啜泣起來。



     從來沒有質疑過自己的感覺，以為全是理所當然；等到發覺以後，才明白一切早已
 如此清晰…甜蜜的痛楚，強烈襲來的幸福感，無法移開的目光，那人離開自己身邊後彷
 彿整個人都被掏空的寂寞。

     伊澤躺在三丁目洋館二樓床上，寂靜像一張巨大的網牢牢捕獲他，黑夜在無聲中洶
 湧如虎視眈眈的獸；胸口有利爪狂暴撕扯，痛楚哽在喉頭。他揪緊了手中的開許米爾羊
 毛圍巾，彷彿這樣可以減輕胸口的劇痛，卻在雙手觸及那柔軟感觸的瞬間，心臟猛然被
 捏碎的刺骨之感。

     不應該會如此痛的…

     思及對方所受的傷更有甚於自己，那樣高傲不輕易向人低頭的人啊！對他掏心挖肺
 盡吐心中話語；那原是絕無法說出口的禁忌，而自己竟這樣重重傷了他…

     但，如果向前跨了那一步，就不能再回頭；不論陷入愛情亦或喜歡上一個男人…

     一道晶瑩自伊澤臉頰滑落，在漆黑中閃泛微光，終夜不滅。



     又是星期天的午前。

     堯宗獨坐起居室中，輕擁愛器，絕望卻又絕美的旋律流洩，濃稠的樂音，終至凝結
 在冰冷的空氣中。

     布魯赫（Max Bruch）的晚禱（Kol nidrei），臉龐隱於冬日午前孱弱陽光的陰影
 中。下弓極深，彷彿要用盡全身的力量；時而欣喜，時而獨悲，時而見著光明，時而墮
 入黑暗。尋覓無所得，那光芒仍在遙遠處…

     琴音乍落，一聲幾不可聞的微弱嘆息傳來，堯宗猛抬頭，容顏於陰影中剎時浮現；
 眼眶微紅，從來清明的琥珀色眸子中多了血絲。

     起居室門口立著一個人影，纖秀不失俊挺。

     「伊…澤…」堯宗看著那個身影，眼中有水光閃過；那人走向他，似天使身週籠罩
 淡淡光霧，唇邊掛著一朵美絕的微笑，嘴裡輕輕叨唸著，眼中噙滿淚水。

     一個活生生的，救贖的奇蹟，來自天堂的幻夢。

     「『他雙臂垂下，又戰慄，又渴望，不自覺地喃喃說著陳腐的字眼——這是不可能
 的、是愚蠢的、是該責備的、可笑而又神聖的、卻也是值得尊敬的話…」

     堯宗衝上前去，緊緊抱住那個縹緲的人影，彷彿若不如此，對方就要消失在那一片
 迷離光影中…

     伊澤微倚頭，將臉頰輕靠在堯宗的胸前，淚水紛落，口中的話語只剩風的氣息：
 「Ich liebe dich。」




  < 後記 >


     終究我還是無法讓他們「只是朋友」。

     本來嘛，「霞色的記憶盒子」就是要說愛情的，接下來的（七）與（八），就是
 Miyako特別要慰勞大家的幸福場景啦 ^^但若要期待H暫時是看不到的，Miyako的主張是：
 凡事都要循序漸進嘛！吃太快是會弄破碗的喔。

     Vitali的Ciacona是一首很奇妙的曲子，作曲家生於1663年，理應作巴洛克的音樂，
 可是這首 Ciacona卻浪漫至極，並富有一種奇妙的官能感，優雅耽美不說，簡直是哀感
 頑豔，讓後世學者不禁懷疑這是否為後人偽作。我常讓CD不停repeat這曲子，那一軌大
 概快被我聽爛了，呵呵。強烈推薦 Melodia俄版，大衛‧歐伊斯特拉夫（David 
 Oistrakh）Edition.3，他與楊波斯基（Vladimir Yamposky）的合作。

     布魯赫的晚禱是因為買了杜普蕾的 Recital聽時剛好在寫那一段，覺得真的很適合
 ，於是立刻決定用上，真是鬼使神差！^^同樣也是美到不行的曲子。

     至於堯宗和伊澤說的那一段台詞，逛過地下社會耽美版的人應該知道吧？呵呵，那
 就是他們進版畫面上的Death in Venice，艾森巴赫對達秋說的話。

     我想描繪愛情的面貌，觸及愛情的深層秘密。



                                                Miyako

                                      1998.6.20 pm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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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愛人，我要把你的名字寫上千百遍，

               然後壓在胸口，然後親吻它。

     我的愛人，我要把你的笑聲回憶千百遍，

               然後壓在胸口，然後親吻它。

     我的愛人，我要凝視你千百遍，

               然後壓在我小小的胸口，然後深深的親吻……



                                    --斷簡殘篇--


< 第七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