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雪

 

 

他站在碇前町的落地窗外,半凝著目光,看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呼出的熱氣在冷風中化為白霧,華燈初上的夜晚,在接連的商家燈火間隙間飛落的,是點點白雪。

擱在大衣口袋裡的左手握住小小的方盒子,悄悄地掂在掌心。明明不會有遺失的可能存在,卻不由自主地一遍遍確認著那些許的重量。遠行的勤務提早了一點結束,回城拿了訂做的對戒,多出來的半個下午,他就一直站在這約定的地方,等待。

 

「…呼……」

從來不曾有過的,害怕與期待交織的心情。這種心情,該說是…緊張嗎?

 

右手撫過額前散落的黑髮,他不禁自嘲的苦笑起來。

簡直像個小鬼一樣……

店內橙黃色的溫暖燈光透過玻璃落在腳邊,剪出他的影子。掛在店門旁的風鈴叮叮噹噹地響起,一群客人談笑著走了進去,時間已接近晚餐時分了。

 

「………」好一陣子沒有見面了,研究院那邊的工作不知道還順利嗎?

嘴邊泛起的一絲笑意,讓他的臉上嚴肅的線條柔和了起來。

不管怎麼說,有關於『吃』的約定她總是不會失約的。幾年來,這個認識之初他就發現的事實從不曾動搖過。

 

……那個時候,也是一個飄著這般細雪的夜晚。

 

就算是現在腦海中還清晰記得,那倚在玉座上櫻色的雍容身影,和與戀慕同時降臨的黑色絕望。已經是遺忘不了的吧,潛藏在心底,佔據了人生一大半的漫長苦戀。

 

然而,舊諾已償。他在降誕的雪中葬了的不只是宿在墜子中的亡魂,一部份的自我,也隨之而去。從那時候起,這個笨拙的自己多少有點前進了嗎?還是一樣只在原地打轉呢………

至少,不再像槁木死灰般的活著了。

 

 「………」

他揚起頭注視著飄雪的靛藍色夜空,大衣的肩頭已積了一層薄薄的雪。

 

在行的事只有劍與工作。然而不管劍技再高,想說的話除了沉默外卻什麼也說不出口。對那個榛色的眼眸閃爍著光芒,比誰都還要溫暖的女子。無視於他的沉默與消極,將他從封閉的死寂中喚醒的人。

最初的感覺是驚訝吧。然後是迷惑……為什麼,待在自己的身邊呢?既不風趣也不吸引人,除了工作以外的事都三緘其口,比跟他相處更愉快的事應該有很多………

但是他沒有問,所以她也沒有說。

 

這樣的關係在一般人來說,應該就是交往吧。從她入籍克來茵,成為魔導士以來,沒有親人在身邊的兩人總是一起度過每個節日,在繁重的工作中抽出空暇相聚。有時他帶著她在陳舊的古董店舖間流連﹔有時他陪她到郊外採集魔法素材﹔有時兩人就只是佇立在寧靜的深夜中,眺望滿天星辰。

 

和過去苦澀不能言的暗戀不同,靜穩的情感在心中一天比一天逐漸加深。但伴隨那份暖意而來的,卻是對失去的恐懼。這份感情,能夠持續到什麼時候呢?在眼前燦爛笑著的她,不知何時會轉身離去。

 指尖可觸及的幸福的溫度。想要伸手,卻怕抓到的只是滿手的空氣。

外表堅強對感情卻懦弱不堪,一無是處的自己,又有什麼足以留住她的東西………

盒子的稜角抵在掌心,他指節不自覺地抽緊。

 

「………」

他像是有預感般地抬起頭,穿著一身淺色綴流蘇披衣的熟悉身影出現在街道的轉角。榛色的及肩長髮在雪中飛揚,發現了站在店前的他,她綻放出燦爛的笑靨。

單手拍去肩上的雪屑,他起步向小跑步過來的她走近。

 

「啊,等很久了嗎?對不起……」注意到他的動作,歉意浮上她白皙的面容。

 

「………」搖搖頭,他倏地伸出手臂,將她摟進懷裡。

「怎,怎麼了?這麼突然//////…雷奧尼斯?」

眨著明亮的眼睛,芽衣對他突來的舉動還反應不過來。

 

抱著芽衣柔軟的身軀,他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做出這樣不習慣的舉動,自己也覺得有點難為情。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吧。也不會對誰,抱著這樣的感情………

這是,即使恐懼著失去的可能,還是不惜押下的賭注。

 

「嫁給我好嗎?芽衣。」將頭靠在她耳際,他輕聲說道。

 直到終結來臨前的人生,都想要與妳共度。

 

好溫暖。

儘管周身白雪飄降,自懷中傳出的暖意卻盈滿全身。

 只要有妳在身邊,這份溫度就不會消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