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客賢東針鋒相對

●湖南洞庭湖畔褚家洲，有褚姓土財主，乃一落第秀才，雖僅粗通文墨，卻好吟詩作對聯，附庸風雅。此人富卻吝嗇，每喜邀集附近文人作詩酒會，對聯猜謎以遣興，對無法應對者，要罰付酒飯資。褚財主頗擅於作對子，從未被聯對難倒，每次均白食不用付分文，目空一切而自稱「褚善對」。

　時值清明，洲上桃紅柳綠，梨花似雪，百鳥爭鳴，褚財主佇立洲頭，正賞心悅目之際，忽烏雲滿天，大雨傾盆而至，乃急趨涼亭內避雨。甫坐下，一窮秀才亦避雨急奔進亭，雖身如落湯雞而不減雅興，高聲吟道：「雨打行人，誰是行人之主？」眼見褚善對在座，乃詐作不認識自語道：「褚善對雖擅於對聯，相信此上聯彼亦無法屬對也，絕對絕對！」褚見此窮酸，根本不放在眼內，聽其狂言分明乃衝著自己而來，不禁怒火沖天，乃粗聲曰：「此又何難，對以『風吹過客，我為過客之東』如何？」秀才聞言乃上前施禮，云閣下如許文才，當非褚善對莫屬，褚乃傲然答之，秀才乃上前再拜曰：「學生有眼不識泰山，不知者無罪，尚祈宥諒，既蒙尊翁允為過客作東，敢不從命踵府求教？」褚善對方知一時失言，但又無法拒絕，雨止後乃攜同歸家。

　褚善對因一時失察，以致破費，越想越恨，乃心生一計以圖狡脫，乃對秀才曰：「大駕降臨舍間，不勝榮幸，只是本人所交往者均為文人雅士，倘能聯對，當設宴相待，另奉酒資白銀十兩，否則要賠膳費二十兩。如無現金，則要在舍間充當長工一年相抵。」褚以為如此條件，窮秀才當知難而退，詎料窮秀才竟欣然從命。

　步行不久，褚善對遙指其家曰：「前面茅舍，便是老夫住處。」秀才接口道：「仰瞻大廈，堪為遊子棲身。」進入客廳落座後，褚乃吩咐家人：「客至堂前，快些安排茶水。」秀才悠然含笑道：「娘忙廚內，定然備辦酒餐。」適時一佃戶送來鮮魚兩尾，褚善對接道：「舉網得魚，幸有雙尾金鯉。」秀才放下茶盅，隨口答出：「圍內蓄禽，豈無五德翠雞？」褚善對聞此心中叫苦，只好殺雞燒魚款待之。

　酒過三巡，褚善對又來挑戰曰：「杯中日月，乃天上日月。」秀才持筷指桌上菜肴曰：「桌上雞魚，是閣下雞魚。」言罷自顧自大飲大食。莫道秀才體重有限，但臟腑無涯，狼吞虎嚥，頃刻間已是杯盤狼藉。時譙樓已報三更，褚善對總覺冤氣難下，捲土重來：「城樓上，鼓咚咚，三更三點，如是時也。」秀才雖聽懂其提示，但因聯用疊字及數字，一時間未克屬對，乃藉提壺斟酒思考對句。褚洞悉其意，乃伸手奪過酒壺，以語相迫曰：「未成下聯焉能喝酒？」爭奪間秀才聽到壺中酒響聲，靈感隨至，於是接口道：「錫壺內 ，酒噹噹，一口一杯，不亦樂乎？」事至此賓主收兵，乃各自歸寢。

　褚善對心懷忿恨，整夜無法成眠，苦思報復之法，正迷惘間，忽聞窗外有磨刀聲，原來天已大白，秀才在窗下磨刀，褚善對出言挖苦罵道：「好意待嘉賓，如何磨刀自刎？」秀才早知褚以吝嗇出名，不用手段，那十兩白銀定難到手，乃藉機訛詐道：「無故擾賢東，只得殺身以報。」褚聞言惶恐，怕累出人命，吃驚道：「倘果如此，豈不一條人命！」秀才正色曰：「如若不然，除非十兩白銀。」褚善對聞絃歌而知雅意，雖心疼十兩白銀，只好忍痛將銀塊交予秀才，希望將瘟神送走，帶著泣聲道：「傾盡家私，只有六貫六百。」秀才接銀後知不足十兩，揚聲道：「約以數計，還欠三兩三錢。」褚無奈，只有如數交足，生氣道：「如此惡客，快去快去。」秀才收好銀子拱手稱謝，並笑道：「這等賢東，再來再來。」言罷大笑而去。（毓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