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區--雨亦復雨 (前篇)第四回

 雨亦復雨 (前篇)--by Norika

< 第四回 >


　　星期天。

　　看到街角的蛋糕店前面堆積如山的蛋糕盒，

　　「對了，今天是聖誕節嗎？」

　　突然想起來，

　　「說起來，去年是到外面去共進晚餐的，今年恐怕不行吧。」

　　「啊哈哈，是有困難。對不起。」

　　「不要在意。我又不是基督教徒，本來就沒有慶祝聖誕節的習慣。」

　　「大家都是這樣啊。只不過是用來當作是舉行宴會的藉口罷了。」

　　三條薰子鋼琴教室的發表會會場，很有三條小姐的風格，是經過精心裝飾過的多
目的會場，擺在裡面的鋼琴也很不錯。

　　圭順道帶了預訂好的薔薇花束過來，進入被發表演奏的學生親友們塞滿的客席，
正好是兩點半整。

　　對照司儀和節目表上的順序，要等到壓軸的三條小姐的演奏，還有三十分鐘以上。

　　雖然很對不起，但是我不怎麼有心情悠閒自在地聽這些國高中生的演奏，圭也發
覺了吧，

　　「要去後台看看嗎？」

　　圭詢問，我頷首同意。我盤算著如果事先問候過的話，演奏結束以後就可以馬上
回去了。

　　小型的會場，舞台後的空間也很狹小，後台也只有一塊。

　　在入口外面，有個像是在監看的青年站在那裡。是三條小姐樂團裡面的吉他手。

　　「您好。」

　　我出聲招呼。

　　「嗨。」

　　雖然穿著成套的衣服，但是從襯衫到領帶清一色純黑，只有攬起黑色長髮的紅色
網紋是唯一有顏色的部分，這位吉他手似乎還記得我的臉。

　　「三條小姐在裡面嗎？」

　　「要會面？」

　　「是，想要向她祝賀一下。」

　　「現在在上面的側翼，但是不能等一下再說嗎？　她啊，現在正在戰戰兢兢地緊
張中唷。」

　　沒想到那個三條小姐，竟然連發表會舞台這種程度都會怯場，但是既然這麼一說
，還是不要勉為其難見她比較好。

　　「那就，等聽過演奏之後再說吧。」

　　吉他手手從煙盒倒出一支煙銜在嘴裡，用吉博（Zippo）的打火機點火，點了點頭。

　　「啊，那就這樣吧。」

　　正欲折返回客席的我，突然想起忘了一件事而回過頭來。

　　「對了，大賽那時您好像有到後台來的樣子。沒有跟您打聲招呼真是失禮。」

　　「啊。」

　　吉他手嘴角微微浮現一絲苦笑。

　　「你啊，好像連腳都離了地了哪。」

　　「是啊，簡直飛上天了。」

　　我坦率地承認。

　　「罷了，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啊。」

　　吉他手斜眼看了一眼站在我身後的圭，像是被變短的香煙給嗆到似地皺起眉頭。

　　「我可以問一下嗎？」

　　這般說道。

　　一瞬間，我無法判斷是在問圭還是在問我，

　　「那首西貝流士啊。」

　　目光注視著我。

　　「為什麼只有第三樂章？」

　　正詢問著，後台的門開了，有個大約國中生歲數的女孩子走出來。

　　「喔，出場啦？　可以彈錯兩次沒關係。」

　　對出聲叫喚的吉他手，

　　「討厭啦～老師，不要講這種削弱人家氣勢的話啦。」

　　少女用緊張不已的口氣回答，不太靈活的步伐走向通往舞台的門。

　　「要走了嗎？」

　　圭在後面叫我。

　　「啊，好。請問她是第幾個節目的孩子？」

　　在演奏替換之間潛回客席，有帶著錄影機來拍的父親；有不知是學生還是學生的
弟弟的小男孩在跑來跑去；也有在最前排占位子，從一開始就喋喋不些講個不停的小
學女生，就這樣發表會的氣氛始終靜不下來。

　　演奏也是，只有最後那兩個彈得還算可以……我這麼感覺。

　　然後，沒有休息時間，幕間換場的時候司儀開始宣布。

　　《鋼琴獨奏，選自李斯特作曲『義大利巡禮之年』，奏鳴曲風幻想曲『但丁讀後
感』，演奏者是三條薰子老師》。我想著（真了不起）不知不覺就坐直起來，我覺得
對於這些聽眾來講，那麼冗長的曲子是很艱深的，的確是相當合乎三條小姐膽識的選
曲啊。大學的時候，曾在校內演奏會中聽過這首曲子，但是當時不知有多少人睡著了。

　　三條小姐身著一件泛著銀白光澤的白洋裝登場了。戴的不是日本大賽時的假髮髻
，而是在未染過的黑色短髮上，戴著紅色的網狀花邊，感覺起來很可愛。

　　猛然想起，福山先生該不會也來聽吧。如果來了的話，沒打聲招呼可不行……要
是沒發現就太失禮了。

　　我不露痕跡地四處張望客席。

　　「怎麼了？」

　　圭小聲問我。

　　正好此時演奏開始了，我擺出（沒事沒事）的神情，集中意識傾聽樂曲。

　　這首《但丁讀後感》，構想出自但丁的神曲，氣氛也維妙維肖，既深奧又哲學式
的冗長，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很難懂……彈的時候是這樣，聽也需要花些力氣。

　　以彈奏者的立場，帶給手指確實負擔的厚重和音，又要按照作曲者所求取的張力
來彈奏，可以算得上是體力勞動吧。

　　有種說法說鋼琴原本就是不太適合女性的樂器。日本的女性鋼琴家雖然很活躍，
但以世界來看，可稱為巨匠級的鋼琴家，幾乎全都是男性……箇中緣由，就是因為它
是需要用力才能發出聲音的樂器。

　　這裡指的不是音樂上的力，而是敲擊鍵盤發出聲音來所必須用到的手指和手臂的
力量，女性在這種情況下無論如何也敵不過男性，鋼琴這種樂器，本身比起小提琴之
類的絃樂器來更需要這種力道，據說對女性演奏家相當不利。

　　就我而言，在音大時代聆聽過的校內音樂會經驗中，同樣的曲子分別由男性和女
性來彈奏，女性在力道強度上這一點上，是有贏不了男性的印象。

　　但是三條小姐的演奏，可以說是名副其實……克服了這種肉體上的不利條件，絕
對可以算是堂堂正正的李斯特。

　　在福山老師那裡見面的時候，感嘆要變換踏板之類種種的問題，也有一掃而空的
感覺。

　　嗯……從前聽到睡著，一定是演奏者技巧太差了。啊啊，原來如此，這裡應該要
這麼著手，洋溢李斯特風的音響流洩著。嗯嗯，原來如此。

　　在演奏開始之前還是一片嘈雜的學生們，隨著琴音開始流轉，全都變得悄然無聲
。就連這首曲子對他們而言太過艱深的小朋友們，直到最後都一動也不動，老老實實
地傾聽著。雖然不是很明白理由。但是，用很認真的表情守護著老師的演奏似地微笑
，感覺上好像窺見了三條小姐身為教師的工作情況似的。

　　演奏一結束，當然掀起了盛大如雷的掌聲，然而令我嚇了一跳的是遞給舞台上三
條小姐的花束的數量。小孩子們如同在彼此競爭一般，紛紛上前呈獻花束給老師，舞
台前方一時間陷入混亂狀況。

　　我們在鼓掌的時間站起身來。沒有意思加入那邊的騷動。

　　「真是名副其實的感覺。」

　　「啊，的確是那樣吧。」

　　「因為她似乎非常努力的樣子啊。」

　　一面交談著，步出通往後台的門。

　　《今天這麼冷的天氣，各位還能來共襄盛舉，非常感激。》

　　三條老師的問候開始了。

　　「哎呀，還有問候啊。」

　　「出去吧。」

　　「嗯。」

　　三條老師的問候，是針對發表會學生的長輩，所以跟我們沒什麼關係。

　　「啊，還有，沒看到福山老師人嗎。」

　　「是，都沒看到。」

　　「那就沒事了。如果來了卻沒打招呼就糟糕了。」

　　在後台前面等了大約十分鐘，三條小姐終於現身了。

　　「哎喲！　你們竟然會來！　等了很久的樣子，抱歉抱歉。因為還要分送禮物。」

　　「真是辛苦了。呃，這是，我和桐之院送的。」

　　我把拜託圭去訂，體積有兩手合抱那麼大的，粉紅色的薔薇花束遞過去。

　　「謝～謝謝謝。」

　　接下花束的三條小姐，以惡作劇的眼光瞄著我。

　　「還有，恭喜恭喜！」

　　「什麼事，這是……」

　　恭喜應該是我這邊要說的台詞吧。

　　「因為啊，粉紅色的薔薇，花語是『懷了小寶寶』啊。不錯嘛，桐之院。」

　　不要比出Ｖ字型的手勢開玩笑啊！

　　「喂喂～」

　　「啊哈哈哈！　沒有否認！　那，做了該做的事，心裡也該有個底啦～」

　　真是的，這個人啊～！

　　「哎呀呀，生個可愛的孩子吧。」

　　總算順利結束了演奏，情緒完全高漲起來的三條小姐，以無敵的面貌把我戲弄得
哭笑不得，又突然回復到認真的表情。

　　「那，聽了覺得怎麼樣？」

　　一邊想著真的很難得聽完立刻就能說出觀感，我回答。

　　「感覺真不愧是三條小姐。對吧，ㄍ……桐之院？」

　　「是。」

　　「舉辦獨奏會的時候請通知我一聲。」

　　「啊哈哈，不會的不會的。」

　　三條小姐連忙笑著搖手。

　　「我是以鋼琴教師的身分在演奏。所以在音樂狂的耳朵裡聽起來，只要不要太糟
就算是大成功了。所以說明年也還要靠當鋼琴老師來吃飯。」

　　「這樣一來就太可惜了。」

　　我說。

　　「彈得這麼好，進行一些演奏活動也好吧。」

　　而三條小姐說的是，

　　「啊哈哈，我還是當老師好～」

　　總覺得，話題好像有點搭不上。

　　從裡頭出來，看起來像是學生和雙親的家族過來了，我們也到了該道別的時候。

　　「老師，妳太帥了～！」

　　我們身後，有女孩子喧鬧的聲音。

　　「我如果很努力的話，也能像老師彈得那麼好吧！」

< 第五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