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好創作區--翡冷翠的回憶第三樂章

  翡冷翠的回憶 -- by miyako


第三樂章：  Allegratto moderato

 
    登上石版的斜坡，由高處而下的夜風迎面吹拂，兩旁的商店仍方興未艾，用
  暖黃的燈光招攬夜遊不歸的人。靠近店面的露天咖啡座還分得到一點燈光，稍
  遠些的就消失在黑暗中，可就隱約有人偏往那兒坐。

 
    「今天比較特別，是『聖母升天日』的前兩天，所以店家開得晚些。」少年
  大踏步走著，隨性所至，俐落轉個圈笑得開懷，又回復到與他年齡相符的天真
  模樣。

          三三兩兩成群，都是些與他二人年紀相仿的遊人。路的盡頭一座看不出是教
  堂抑或神殿的建築，由下往上照的昏黃投射燈頗有中古世紀的趣味。古舊的暗
  色木門深鎖；門前的廣場迴盪帶著民謠風的搖滾樂，一個披髮男孩帶領樂團演
  出。在這裡年輕人聚成一小個部落，有的站在一旁，對表演的團體評頭論足；
  有的跟隨音樂打著節拍，有一搭沒一搭瀏覽兩旁店鋪內的商品，有的乾脆躲在
  暗處的咖啡座竊竊私語，交換不知內容為何的情報。
 
    少年領路，帶青年來到一個路角：「快來，在這兒。」
 
    青年走近，往下看了一眼，立刻明白少年所說的「好東西」是什麼。
 
    漆黑的地幕上，點點燈火悠然閃耀，襯著深寶藍色的絲絨天空；不是令人驚
  豔的炫目燦爛夜景，錯落有致的點滅，自有一股寧靜不與人爭鋒的氣質。
 
    映著夜色背光的少年，漂亮的眸子閃爍，隱隱的淒迷。
  
    「真是個奇妙的巧合。一年之後，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夜色，
  我又與一個人一起坐在這兒看夜景。偏就是你不是別人…我與做指揮的人還真
  有緣。」

      無語。

     「『聽到我的名字，你總會心悸一番吧？
       你常在夢中見到我吧？--不。』
      哦，不、不，你不會的。」銀鈴也似的笑聲響在夜色裡。
 
    「一年前，聖母升天日的前兩天，我就是在這裡見到那個人，那場露天的管
     弦樂…他也像你一樣，有高挺的鼻子和一雙銳利的眼睛。」
 
    少年嗓音娓娓。「演奏完了當時，我淚流滿面，覺得自己以前拉的小提琴都
  不成什麼東西；忍不住上前與他攀談。第一次見面，卻有著久別重逢與相見恨
  晚的熟悉感。幾乎是立即的、毫不遲疑的，我們瘋狂迷戀上對方。
 
    只要一個動作一個眼神，我們就可以明瞭對方現在在想什麼。我與他是如此
  契合，身體、心靈，到連自己都會害怕的地步，卻仍用盡全身的力氣，在甜美
  的恐懼中相愛著…或許，愛情正是滋養藝術的最佳糧食；他的指揮展現懾人的
  激情與光芒，我的小提琴更被教師譽為『奇蹟之聲』。

    那時，我是多麼相信他對我說的『永遠』！
 
    當我陷在滿溢的幸福中，完全無暇去思考『明天』或是『未來』時；有一天
  早上醒來，他消失了，只留下一封信，他說：『因為太過契合，我無法忍受停
  滯不前，鎮日在夢幻般幸福中的生活。

      停止幼稚的遊戲吧，我們都需要往前。』
  
    我沒有哭泣、沒有喊叫或憤怒。我拋下一切離家，為了尋找他，為了得到一
  個回答；我追尋任何可能的足跡，踏遍了義大利北部，威洛納、西恩那、威倩
  莎、阿西西、威尼斯…我要他告訴我，我用盡生命去愛一個人是有意義的，不
  是痴人說夢，不是顧影自憐。

      但是，我找不到他。
 
    我不甘心；為了報復，我和不同的男人上床，把自己丟在肉欲中。但這一切
  不過是可笑的獨腳戲，他沒有看見，他不知道，他不在乎。
 
    最後我終於明白，我只是輸給自己的寂寞而已。而事實是：他不愛我了，不
  愛了就是不愛了，不愛是沒有理由的。」
 
    少年的容顏變換琉璃華彩，萬華鏡一般，激越、黯然、甜美、蕭索；在在不
  同的千般面貌。青年終於明白少年所給予他的，時間的幻覺。
 
    「你不給自己留點後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青年低沈的聲音冷冷開口。
 
    「呵呵呵…」本來以為少年會黯然無語，沒想到他竟笑了，帶著點嘲弄、帶
  著點無奈：「你還不懂嗎？」
 
    青年轉頭，看著少年側臉美好的輪廓，無表情的面容不變，眼中卻透出些許
  不解。
  
    伸過略嫌細瘦的雙臂攬住青年的肩，少年偏頭給了他一個甜吻：「你還沒有
  愛上過任何人吧？你還沒有把你的心交付給別人過吧？」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告訴我，把自己的心交出去，真這麼令你恐懼？」

    青年微微震了震。
 
    少年繼續說，眼中是嘲弄、悲憫、惋惜、決絕與悲壯的混合體：「愛情、性
  、音樂、藝術、人生……對我來說都是一樣，如果替自己留了後路，就不會有
  真正的『到達』。若你沒有將自己『獻祭』的勇氣，謬思女神便不會為你而駐
  足。
 
    因為它們是一體的。音樂、藝術，便是人在活在這個世界上，愛與痛苦、欲
  望與絕望的結晶。
 
    我看得出你有野心，也有很大的盼望；但若你不先學會愛人，不在愛中嘗盡
  人生，怎能攀登藝術造詣的頂峰？又怎能體會其中瞬間的痛苦與狂喜？」


< 後記 >

    謝謝大家的支持與關心，「霞色」33集終於不負眾望，快要生出來了，過幾天
  應該就會出現。

    終於無法承受那種悲傷，以及接下來要寫的劇情，所以「霞色」與「翡冷翠」
  都停了一段時間；一方面因為我的工作壓力大，又不是很順利；一方面我得把
  自己掏出來，猛的精神負擔，讓我有點無法抵禦。多謝小凜以前向我推薦的
  「Uneasy Love」，看完以後心情平復不少，又激起了一些我創作的力氣，我要
  撐下去，為了我所要達到的目標。

    我真的希望能像那位義大利少年一樣，但目前的我還作不到啊。

Miyako

1999.3.21pm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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