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色的記憶盒子 
  < 第九集 >



     「小姐!小姐!小姐啊!」木屐敲在鵝卵石子鋪就的庭院地上,發出細碎的咚咚聲
 ,自院門外響至廊下。

     「怎麼啦?羽津(Hatsu),有話慢慢兒說,急什麼呢?」廊內紙門隱隱透著細緻
 竹紋,嬌柔的女聲自其中傳出。

     明朗有生氣的聲音再度響起,廊下一個約莫二十歲的女孩,綁起雙股麻花辮盤在腦
 後,一張臉紅撲撲的盛滿笑意,分不清是因為奔跑抑或是興奮,仍喘息不止,口裡就一
 串連珠砲似地向著紙門叨叨說開:「是天大的、天大的喜事呀!我怎能不急呢?這可是
 小姐您的終身大事哩!」

     「別亂說,一切都要看父親大人的意思,哪是我們女孩子家可以說話的呢。」

     紙門內的聲音嚴肅起來,卻不自覺摻著些許嬌羞。

     「小姐呀,您就別再逞強了,我要是說出您未來姑爺的名字,包管您樂得幾天闔不
 了眼!」女孩笑瞇了眼,響亮嗓音滴溜溜灑在空氣中。

     「妳倒說說,是誰會讓我高興成這樣?說錯了我可要重重罰妳。」那細柔的聲音透
 著點若有若無的喜悅。

     「唉呀!還會有誰?就是您那青梅竹馬,從小朝思暮想的…」名喚羽津的女孩咳了
 咳,清清喉嚨,像個司會般鄭重無比地宣佈:「現在為您揭曉佐野家的準新姑爺,他就
 是——桐院家的少爺,桐院堯宗先生!」

     一晌靜默,門內傳出的聲音竟帶著顫抖:「羽津,妳說的可是真的?不能拿我尋開
 心。」

     「小姐!我哪敢啊?這種天大地大的事,我羽津雖然愛玩兒,可還不會不知輕重!
 剛剛桐院家老爺才跟我們家老爺說好了文定的日子,他倆老現在正高興得合不攏嘴哩!
 」羽津說到興頭處,話匣子一開就吱吱喳喳個沒完。

     「當…當真是堯哥哥…?」紙門微微拉開一條縫,原本朦朧的門後聲音頓時清晰起
 來,門後露出皙白的半張臉;大而晶亮的眼眸透著水瑩瑩的光澤,小巧高挺的鼻梁,紅
 灩灩的櫻唇,一個活脫脫的美人胚子。

     「我說吧,小姐。說到您心心念念的『堯哥哥』,馬上精神就來了!呵呵。」

     羽津仍然不放棄調侃小姐的機會,高興得咯咯笑起來。

     「羽津妳居然敢取笑我!小心我嫁過去的時候不帶妳,就把妳丟在這兒!」

     聲音的主人紅透了臉嬌嗔。

     「唉呀呀,小姐呀,文定的日子才說好,您就急著想嫁啦?真真是女大不中留唷!
 」羽津嘴上不饒人,乘勝追擊。

     「不跟妳說了!」紙門啪噹閤上,只隱約聽得棉襪摩擦木質地板的窸窣逐漸消失彼
 方。

     廊下庭院中的羽津歪了歪頭,嘴角揚起一個調皮的笑,舉起穿著木屐的腳,又咚咚
 跑開了。



     莊重充滿貴族趣味的客廳,與這間房子的會客室一色的酒紅絲絨窗簾,和法式玻璃
 窗一齊將冬夜的寒意阻隔在外。室內,稀落的人群來去忙碌,卻安靜得出奇。

     下人們有的搬來柴薪,有的拿來火鉗子;一個近中年的人跪坐在壁爐前,正用細枯
 枝圍住火種,準備升起桐院邸今年第一把爐火。

     不遠處,一個高挑卻略顯佝僂的背影遮去桐院堯宗大半的視線;不甚魁梧的身形,
 卻有不可言喻的威壓感。

     「難道不能暫緩嗎?」長長的靜默後,真皮沙發前的堯宗終究開了口,年輕的聲音
 卻有不相襯的低沈。

     「你今年也已二十八歲,我在你這年紀時,你都已經出生了。你能等,佐野家的真
 理子可不能等,女人的青春短暫,總不能由著你蹉跎。」自背影傳來的聲音與堯宗頗為
 相似,不過多了份中老年的滄桑感,聽來卻像是傳自另一個時空。

     「真理子小姐的對象應該不會只有我一個。」

     「這門親事是我們兩家在你們小時候就說好的,不然你以為一個財團的千金閨女怎
 麼和你從小一塊兒長大?我記得你們小時候感情很好,她叫你堯哥哥,你稱她做小真,
 不是嗎?」略顯蒼老的聲調下暗藏一股情緒,聲音的主人正試圖壓抑。

     「我已經好幾年沒見過真理子小姐了,小時候辦家家酒的事情哪能與結婚相提並論
 ?」

     「堯宗!」情緒化為充滿威嚴的音波迴盪室內,彷彿聽得到回聲。「佐野家也是名
 門之後,要是親事不成,對人家是多大的侮辱!真理子從小就喜歡你;她也是受過高等
 教育的,知書達禮,溫柔賢淑,你還有什麼不滿?」

     「現在太平洋戰爭尚未結束,富士見銀行雖然運作順利,卻仍前途未卜,我不想在
 此一關鍵時刻論及婚嫁。」堯宗不甘示弱,抬頭望向背影,口氣堅定。

     「正因如此!你應該知道佐野家龐大的資產,對富士見銀行今後的穩定發展將有莫
 大助益。一旦戰事結束,百廢待舉,需要銀行釋出資金,對我們而言是絕佳的拓展機會
 !」背向堯宗的人緩緩轉過身,與堯宗一般的細長眼睛射出鷹般的銳利光芒。「身為桐
 院家的獨子,又是富士見銀行的現任總裁,結婚生子是你的義務,也是你的責任!」

     對面的堯宗緊抿犀薄唇瓣,雙眸定定望向前方,再不發一語。

     「還是…」如針尖如利刃的目光直射堯宗眼底,他不禁瞳孔一動,瞬間重整態勢,
 迎向足以將人刺穿的眼神。「還是你已經另外有了人?」

     堯宗文風不動,仍然沒有開口。

     「不管有沒有,你婚後要如何我管不著,總之我不會讓任何人事物阻撓這樁婚事。
 」堯宗看見面前之人背後的爐火瞬間升了起來,熊熊的光焰為對方燃起朱紅身形。客廳
 裡的溫度一點一點攀升,他卻只感覺到對面之人散發出來的冰霜之氣。「你應當明白我
 的意思。」

     雙方僵持了好一會兒,爐內強烈燃燒的火焰似乎只能助長兩人對峙的寒冷。

     堯宗機械性的鞠躬十五度略略帶著些僵硬,無感情的低沈聲音彷彿金屬軋碾而出:
 「容我先告退,父親。」不等對方答腔,轉頭走向門口如飄雪的風。

     只剩門栓榫合的輕微喀噹聲迴響室內。




  < 後記 >


     「無聊的一集!」相信很多人看了後一定會這麼說吧?

     對呀,既沒音樂,又沒茶點,連親親也沒有,甚至伊澤都沒出來!

     遺憾的是,Miyako覺得世界上不是都只有甜蜜的事而已,尤其像同性戀者,現今的
 社會中他們雖然比較脫離悲情處境,但並非所有人都能接受他們。曾經有人說:「如果
 你說你可以接受同性戀,但不能忍受兩個男人(女人)抱在一起;可以接受男男卻不能
 接受女女(或相反);不能忍受兩個吃檳榔的中年醜男人是同性戀……若你『有條件』
 接受同性戀,那你不是真的接受。」

     更多的時候是:我們視之為悲情、他們自視為悲情、或相信美少年神話、或將之異
 性戀機制化…那都是我們對於同志族群的迷思罷了。

     我曾看過表演工作坊將東尼•庫許納的「Angles in America」(第一部「千禧年
 近了」)搬上台灣舞臺(新世紀•天使隱藏人間)。雖然他以雷根時代愛沙•羅生堡事
 件為背景,離1998年的現今已有十年以上,同志處境也已與現在大不相同;但當我看見
 主角人物喬半夜從中央公園打電話給他遠在鹽湖城的媽媽,萬分艱難地告訴對方:「媽
 媽,我是…我是…一個同性戀。」我頓時如遭雷擊。這是現實啊。

     現在開始,伊澤與堯宗也要接受現實的考驗了(請注意當時是1940年代),如果愛
 情只能如夢似幻,不食人間煙火,不過就是棉花糖般的妄想而已。真正的愛情要通過心
 、肉體、現實、背叛、甚至生與死的重重關卡,才能真正使人成長,人格提昇,尋得真
 正價值之所在。希望他們二人能尋得生命最深的奧秘。



******

     一直知道這世上存在著那等我同行的人,又一直以為相遇太難,必然要在錯過和悔
 恨中煢獨一生。
     而幸運的我們,沒有走岔任何一步路,恰好在該相遇時相遇了。是上天明白我們無
 所求的心,所以特別眷顧我們……願意恩賜更多……所以,我常常要俯首感謝。


                                     —《曾有人這樣愛過》

                                     BY李岳華「紅顏男子」

                        (感謝這本書最近一直支持我寫下去)




< 第十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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