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色的記憶盒子

  < 第33集 >

    粗暴推開巴洛克式的雕花門扉,高大英挺的身影一反平日的穩重冷靜,幾
乎是奔跑地,大踏步跨上三層煉瓦的階梯,自口袋中掏出備份鑰匙,迫不及待
插入鎖孔,發出喀瑯瑯金屬相撞擊的聲音。

    雖是近中午的時間,沒有點燈的室內仍舊顯得有些陰暗,匆忙的人影轉頭
逡尋著,好像在找一件極為重要的東西;正當他快步走近花梨木扶手的階梯,
準備衝向二樓的時候…

    「光一郎!」

    微光與暗闇的交界處,一個纖弱的人影正坐在那兒,將滅未滅的燭光。

    只見那人幽幽轉頭,漓漓燦燦的明亮雙眼閃泛流光;思緒凍結,他反射性
地奔向前去,緊擁住椅子上的人兒。

    不要消失,不要消失,不要…

    長長的靜默。

    「桐院先生,」令人心驚地,半陌生的嗓音自耳際傳來:「你回來晚了。」
聲調冷徹心脾。

    意外的,懷中人沒有他所熟悉的甜美男高音,反是稍嫌稚嫩的少年音色,
帶著零碎隱約的哽咽。「他在那兒。」眼光望向不遠處的起居室。

    男人的身體瞬間僵硬,眼前是一片花白;好一會兒才輕輕放開少年,起身
走過那扇半開的門扉。

    眼神此刻才重新聚焦,落在小沙發上安躺的身形全身覆著白色被單,只勾
畫隱約的輪廓。堯宗伸出的長臂微顫,慢慢揭開那層雪白。

    雙唇是脫去血色的白玫瑰瓣,安詳沈睡的容顏眉頭輕蹙;堯宗憐惜地撫摸
愛人猶帶淚痕的臉頰,冰涼的感觸,磁性微微瘖啞的嗓音低喚:「醒醒,光一
郎,我回來了。」

    一旁重三郎雙手抹淚:「別叫了,再怎麼叫光哥也不會醒過來了。」

    堯宗恍若未聞,仍輕聲呼喚,倒像是在懇求:「我帶了藥回來給你,醒醒
,在這兒睡會著涼的。」

    「你聽不懂嗎?他已經死了!光哥今天早上就已經斷氣了!醫生來過,他
說光哥這種病況能拖這麼久已經是老天眷顧,早點走他也能少受些折磨!」少
年的嗓音幾乎是哭喊的。

    托起伊澤的上身,披散細軟髮絲的頭顱,卻如斷蒂花兒無力垂掛;一滴晶
瑩淚珠自長長睫羽滲出,滾落在風塵僕僕的西裝外套上。

    「別哭。」拭去臉龐新添的淚跡,堯宗用臉頰柔柔磨娑對方的,撫摸一動
也不動的身體,似乎想要將失溫的肌膚再暖回來:「你看看我,別哭了。」

    面對毫無反應的對方,堯宗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只牢牢將伊澤擁在胸懷,
輕輕搖撼著,像母親試圖搖醒她貪睡的孩子。有一些慌亂,有一些急切,不住
親吻冰涼的額,親吻那一對雪白的唇瓣;緊貼著的心口傳來隱約的暖意,生命
的脈動卻已不再。

    孩子仍沈睡。

    「別再吵他了,」少年走過來,攀住堯宗的手臂,抽抽噎噎早已哭得不能
自己:「讓哥哥安心走吧!你要讓他連死都不得安寧嗎?」話沒說完,額頭抵
住對方的上臂,索性放聲嗚咽。

    男人放下懷中人的雙手輕柔如慢動作,緊握的拳卻仍兀自抖顫。堯宗站得
挺直,卻是不動不語;好久好久,連重三郎都懷疑他是不是頓時風化成一根鹽
柱。

    「砰!」地一聲巨響,少年驚得頓時止住哭泣,堯宗一拳打在白粉牆上,
那樣用力似乎連房子都晃動了一下。重三郎看不清他隱藏在臂彎下的表情,只
感受到風暴般的空氣隱隱颳起,而那男人正立於風眼。

    一個低沈的聲音,咬牙切齒:「我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隨時會爆
發似地,琥珀色的冰晶眸子半掩。「你沒有遵守你的諾言,你騙了我。」

    你讓我變成一個傻子,讓我好不容易找到藥卻沒機會用上,讓我今生今世
都來不及對你當面說那句話,存心讓我悔恨一輩子…

    幾乎是吼叫的;一向高傲、律己甚嚴的冰冷無表情,因痛苦與狂怒扭曲糾
結,他再也掌不住自己,雷鳴般的低嘯痛得像要滴出血:「你聽見我嗎?該死
的,回答我!伊澤光一郎!」

    音波在冷涼的室內擴散開來,回應它的只有無言的靜謐,以及白玉精雕的
睡顏。

    春日和風在玻璃窗外徘徊不盡。

    重三郎以為堯宗會哭,他卻只仰首閉上雙眼,低聲唸著,像在努力咀嚼一
句永遠也說不完的話。

    「我愛你…」




    富士見銀行的潛在危機算是暫時解除了,金融機制依然完美運作著;稍微
聽到風聲的人,無不驚嘆年輕總裁高明的手腕、卓越的行動力以及靈活的應變
力。

    只有他的夫人憂心忡忡。

    這幾天以來,他的丈夫,也就是桐院家當主、富士見銀行總裁桐院堯宗,
雖然冷靜地將公事處理得有條不紊,真理子卻覺得不寒而慄——因為堯宗成了
一個徹頭徹尾的工作狂。在少得不像話的其他時間裡,根本不發一言;特別吩
咐阿金作幾道他平時愛吃的料理,卻幾乎動都沒動過;書房的燈光更是徹夜不
熄。真理子十分明白,依丈夫的才幹,即使身邊缺少了那位有能的秘書,也不
致忙碌如此。

    一向予人冷靜、無感情印象的丈夫,怎麼會把自己逼到這等地步?

    伊澤光一郎,你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呢?你所看見的御前,又是怎樣地異於
他人所見?可惜,可惜我永遠都無法得知了。

    那危險的情緒界限她體會得到,如果不藉著不眠不休的工作來麻痺自己,
她的丈夫或許會就此崩潰。諷刺的是,正因為太清楚原因,真理子才覺無處施
力;但這麼下去不是辦法…

    輕敲了敲門扉,無人相應。真理子遂小小心心推門走進書房,在小几前放
下手中的托盤,開始熟練地操作起手中的茶具。不一會兒,大吉嶺獨有的香檳
般氣味在空氣中擴散開來。

    在細白骨瓷杯中注入金黃豔紅的醇美汁液,端近書桌後埋首於卷宗之人身
側,站了兩、三分鐘,才毅然開口:「請休息一下,喝杯茶吧。」

    她寧願對方把自己手中的茶杯狠狠打在地上,再指著她狂吼一頓;都比不
吃不喝、不言不語,發了瘋似地拼命工作要來得好。而堯宗卻仍當她不存在,
自顧自翻動手上的文件。

    「這是伊澤先生在世時,您最喜歡與他共飲的大吉嶺;現在他離開了,您
連這茶也不願喝了麼?」真理子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堯宗放下文件,閉了閉眼,彷彿試圖將那個名字、那香氣趕出自己的腦中。

    真理子放下茶杯,伸出雙臂摟住堯宗的寬闊肩膀,溫潤的女性嗓音有撫慰
的哀傷:「我知道您心裡難過,可也別這樣折磨自己。如果您想哭、想叫、想
發洩,儘管可以往我這兒來,就是別悶在心裡…看見您這個樣子,我相信伊澤
先生也不會高興的。」說到這兒,真理子已有些哽咽,「您要讓他走得不安心
麼?」

    堯宗依舊不言不動。

    「同樣是摯愛您的人,我能瞭解伊澤先生的心情。」眼眸閃動淚光瑩瑩,
她扯動嘴角,自嘲地笑了:「現在再爭什麼輸贏、名分、真情真愛,又有什麼
意義呢?只要您能對自己好一點,能不再這樣虐待自己,就是我們最大的幸福
,我相信伊澤先生也是這麼想的。」她伸出手,捧住對面那張充滿男性魅力,
卻形容憔悴、眼神黯淡的臉龐,語音中略帶激動,淚珠自頰測滑落:「如果您
真這麼痛苦,這麼割捨不下,就把我當成伊澤先生吧。」真理子怯怯獻上櫻唇
,微微抖顫:「如果能減輕您的痛楚,真理子願意…代替他來安慰您…」

    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只是在那瞬間,伊澤對她的
請求浮現腦海,突然能夠完全體會他當時的心情,明白他是下了如何的決心,
明白他心中懷著的是如何深切的情愛。如果連一個男人都可以為另一個男人奉
獻至此,她又為什麼不能對她的丈夫亦如是呢?

    堯宗默默闔上卷宗,停了兩秒,開口是一貫低沈的聲音:「請妳出去。」

    真理子的動作頓時凍結在半空中,只漂亮的眼睛瞪得老大,透出越來越深
的驚惶。

    「請妳先出去。」男低音又重複了一次,嗓音依然;不過,語氣中絲毫沒
有她預想的冰冷嚴酷,卻是從未有過的溫和與平靜。

    讓他靜靜吧。真理子輕嘆口氣,起身走向書房門口。卻在即將踏出房門的
剎那,聽見身後傳來低微、幾不可聞的一句:「謝謝。」

    眉心稍解,真理子停下腳步,扯了扯嘴角,終是旋開門鎖步出室外,並沒
有回頭。



 < 後記 >

    雖然有些不滿意,但還是把它生出來了^^接下來的段落我非得要好好地、
慎重地生不可,因為這是我寫「霞色」的最終目的啊。為了要寫以下會出現的
東西,我才在這前面掰出了7萬字…

    與某B通過電話後,因為最近壓力大,我忍不住破戒去買了「退團勸告」
後篇的連載,看得我是又哭又笑,不但抱著封底是燕尾服姿的圭上公司、睡覺
、打電腦(現在他還在我膝頭上,呵呵),睡覺時更是抱著他,耳邊聽著謝霖
叔叔的「雨之歌」入眠,幸福、幸福、幸福到無可救藥……

** **

    「要不要吃個早飯?」

    「今天早上,我可是無論如何都想把你活生生地吃掉呢。」

** **

    「也不是說不去啦。」

    「那我們就去吧,維也納、薩爾茲堡、米蘭、日內瓦、阿姆斯特丹、布達佩
      斯、耶路撒冷。」

    他到底是根據什麼選地方的啊?一邊想著一邊開口。

    「耶路撒冷在中東耶。」

    「布薩松。」(M:在法國南部吧?)

** **

    「是嗎?連領帶也結上,盛裝打扮地,我還以為你要出門去哪兒呢。」

    「當然是為了要見所愛的你而作的慎重準備啊。」

    「胡說。」

** **

    「這是為了紀念日而作的,演出。不過,仍然是你更勝一籌。
      全裸沐浴在朝陽光輝中的沈睡的你,在我眼中簡直就是一幅『天使誕生』的畫。」

    「哇,耳朵好癢!」

    「睡姿橫陳的魅惑誘人又是另一種風情。」

    「不要再說了啦…因為昨天晚上就是不想穿睡衣。」

    「養成習慣如何?」

    「你是說不穿?」

    「不錯啊,因為很方便。」

** **

    圭的外婆本傳中的名字是「貴子」(TAKAKO)。在「桐院小夜子イネソワх
Х」中,「一個屋簷下男女四人的愛恨劇」一言令我冷汗直流,難道我的不祥預
感是真的?天啊,秋月阿姨千萬不要跟我心連心啊,不然我怎麼對得起伊澤?

    關於圭的出軌嘛,嗯嗯,挪到歐洲去吧?考慮中。

    PS:謝謝小米不間斷的支持。真的誠心感謝。 

                      在伊澤的痛苦與悠季的快樂中變成夾心OREO的Miyako

                                                  1999.3.19pm10:55



< 第34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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